(Maamaka) Halfway to Nowhere 15


大量涉及maadai




15

        天氣一天比一天更冷,今年的冬天,隨時都有初雪的預感。在這樣的季節裡,宿舍住民已經開始友善的互相分享病毒,大學城簡直像受到殭屍全面佔領的隔離城市一般,告訴所有尚未感染的人:你們在劫難逃。

        當然了,也有人與芸芸眾生相反,天氣越是冷,越想用熱血溫暖世界,而那個應驗了「笨蛋不會感冒」、正在為呼出的白氣興奮的人——就是美月。

        美月算是個很大咧咧的人了,在某些地方卻又執拗的過分,比如說,她的領口十年如一日的開在鎖骨以下,冬天的時候為了維持這個設定,她寧可乖乖在外面穿上羽絨衣,也是非常本末倒置了。而此刻她正裹著一件黑色輕羽絨,充當殭屍城市戰地記者一般逮人就問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想到冬天你會想到什麼?」

        真風把臉死死埋在圍巾裡,抱怨道:「比我家鄉冷多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 難得因感冒而閉嘴的Riku和Urara吸著鼻子,塌著肩膀,蔫蔫的說:「感冒。」

        依然很元氣的Sora拿著櫻木的熱水壺蹦蹦跳跳地說:「下雪?」

        澄輝一面霹哩啪拉的敲打鍵盤,製造出一行又一行小題大作的垃圾,一面頭也不回地說:「聖誕節?」

        風馬就坐在隔壁用死亡的眼神木然瞪著螢幕,立刻補充:「一個充滿醜陋資本主義陰謀,以全球化為名的西方擴張主義為軸心強制灌輸的外來大型商業活動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都錯了!是寒假!」美月大叫。

        「......」

        澄輝連按了好幾下delete鍵,刪去打錯的字:「以為妳要說期末的我真是太蠢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妳知道期末的後面是什麼嗎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寒假。」美月很堅持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是期中!期中的後面是期末!期末的後面是實習!實習的後面是畢製!」

        「......」

        不知從哪裡又涼涼飄來一句:「畢製的後面是失業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......沒錯。現在告訴我,妳藝術史的10頁報告寫完了嗎?視覺傳達的評圖都做完了嗎?排版了嗎?輸出了嗎?還有,我沒看錯的話,風馬現在正在做的就是妳們的小組作業吧?」

        美月扁著嘴小聲嘟囔:「妳是我媽嗎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噯~妳們寒假都打算要回老家啊?別這麼無趣嘛,我們一起去製造回憶啦~」在她繼續不死心的進行干擾作業時,真風經過她們身邊走向房門,風馬瞥了一眼她手上提的東西就知道她要去灌模型,趕緊出聲讓她順便幫自己看一下乾了沒。

        真風點點頭,關上門隔絕了美月三天一次的心血來潮,和有些不耐煩應付起來卻游刃有餘的澄輝。她拐彎走向無人使用的樓梯間,地上高矮不一的瓶瓶罐罐散落一地,彷彿化學實驗現場,即使旁邊就開了個敞亮的大窗,還是大老遠就能聞到化學臭味。

        翻模的流程是這樣的:首先用油土雕出造型,放進適當容器中,用矽膠妥善覆蓋,滴入矽膠硬化劑,等乾,不停地等乾。再來割開製作完成的矽膠模,將油土原型取出,灌入保麗膠(FRP)混合適當石灰粉,加入保麗膠硬化劑,等乾。取出FRP模型,開始磨,不停地磨。上色。

        矽膠模可重複使用,重複N遍到滿意為止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們這一個樓道幾乎都是設計系的,理當同甘共苦,與其把自己的房間變成密閉毒氣室,不如集中管理。各人進度不一,有些仍在苦等矽膠模,有些已經上色等風乾,一個個小模型在窗台上排排站好。

        真風先確認了風馬的模型,拍了照發給她,接著走到自己的矽膠模前左戳右戳,確認已經乾了,接下來就是準備灌進保麗膠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做的是一隻雛鳥的樣子,對應承載著幸福的無知考入藝校的她們,寓意十分適當,但一想到真正的靈感來源,她就沒來由的覺得後悔。



        「妳們果然在這裡。」

        真巧啊,真風想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前輩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妳好像不怎麼驚訝耶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是前輩的話還有什麼事能令我驚訝呢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別這麼誇我啊。其實我們寢室就住你們樓上,房間裡都能聞到模型臭味啦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朝夏穿的配套睡衣毛茸茸的,腳上還趿拉著雙毛茸茸的室內拖,看起來隨時都能進入冬眠。她手上提著包一晃一晃的石灰粉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希望還不算太晚,這裡有以前用剩的石灰粉,給還沒買的學妹用吧。」

        真風接過那包石灰粉,遲疑地唸出上面被刮得零零落落的筆跡:「......明日海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嗯,妳認識嗎?」

        真風搖搖頭,一面低頭攪拌保麗膠,一面聽朝夏說這個明日海學姊東西每次都被「借」走,所以憤而在所有東西上都寫上自己的名字,久而久之就變成了強迫症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實明日海學姊她還是聽過的。這個名字和望海經常一起出現,早早就顯出才能,為人又親切有禮,教授們愛的不得了,恨不得天天誇她們,把她們誇上天,誇開花,甚至不吝讚美望海是塊自然發光的鑽石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只是想聽朝夏說說話。

        「等等,妳剛剛倒的是什麼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什麼?」

        真風順著朝夏的視線看向自己剛剛放下的硬化劑,然後她們都沈默了。這是矽膠的硬化劑......

        「加錯了......」

        「......!!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快!還不快點弄出來!在一切毀滅之前!」

        真風拿著矽膠模衝進洗手間,在水槽旁又是敲又是打,裡頭頑固的保麗膠卻流了一半出來就不再流了,她下意識就將手伸進去模具裡掏。朝夏跟在她後頭進來,探頭一看大驚失色,從背後環住真風,將她的雙手從模具中拽出來,上面沾滿黏糊糊的保麗膠,成束緩緩向下滴。

        好痛。

        這時真風也想起保麗膠是腐蝕性的,可已經來不及了,她的雙手開始發紅,溫度似乎稍稍上升,接觸到空氣都覺得冰涼涼的,手心手背都辣辣的痛。

        朝夏嘖了一聲,迅速打開水龍頭,將她發紅的手放在水柱下大力搓揉,真風想要掙脫,對著鏡子裏低頭沖洗的她說,別這樣!我自己來就好,不然前輩的手也會痛的。而她仿若充耳未聞,握住真風的手絲毫沒有鬆開,只是一下又一下的從掌根搓到指尖,試圖把難纏的保麗膠弄掉。

        保麗膠是很纏人的,幾乎很難完全清除,水和肥皂都不起作用,那一層透明覆蓋在手掌上怎麼樣也脫不去,她們重複在水下搓揉、用衛生紙大力擦拭的過程好幾遍,才終於弄了個七七八八。

        朝夏仔細翻看她的手,檢查殘餘的狀況,幸好處理的早,除了發紅刺痛以外沒有造成更嚴重的傷害。重重鬆一口氣,她這才抬起頭,對上鏡子中真風的目光。

        真風帶著歉意回看她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妳、妳——」朝夏的吐氣貼在她耳邊,握住她的手的力道忽重忽輕,雙脣開開合合,像是氣急敗壞到失去語言能力。她頓了良久,才憋出一句:「妳真的是很菜!」



        結果那一年雖然早早入冬,初雪卻要下不下,硬是拖到了聖誕夜,才堪堪飄下細雪。

        真風她們一點都不感到浪漫,也無心欣賞城裡到處突然掛起來的金色小燈,畢竟聖誕節與設計系向來絕緣,在接收到期末作業指派的這一天,她們的地獄正式開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四人並肩步出系館,美月率先發現了細碎的雪,像小狗一樣跑出去又叫又跳,只可惜連薄薄的一層都積不到,沒法讓她撲進去玩耍。

        真的,是雪,不再是雨了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妳們知道這樣的天氣裡最適合做什麼嗎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不會吧,又是機智問答?」

        看沒有人願意勉強猜一猜,美月也適應良好,自顧自的繼續講下去:「最適合殺人啊。o南裡面的殺人事件有五成都發生在下雪天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五成也不是很多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知道吧?雪會抹去犯罪痕跡啊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妳怎麼不聽人說話啊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這樣的下雪天最適合在溫泉旅館密室殺人了!就是那種,晚上要去泡溫泉時發現澡堂鎖住了,以為是打掃中,隔天早上卻在裡面發現旅館老闆的屍體......結果兇手其實是爬假山逃走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哪有那麼遜的結果!」

        「說到這個......好想去泡溫泉啊。」風馬牛頭不對馬嘴的來了一句。

        「離這裡最近的有名溫泉是哪裡啊?」聽到溫泉,美月興致又高了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不就是......K市嘛?」*

        三人同時轉向澄輝,澄輝瞪大眼睛,看看左邊,看看右邊,最後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我......我嗎?」

        澄輝的老家就在K市,別說家鄉的溫泉有名了,她家裡自己就是經營溫泉旅館的,若是被大家知道了,肯定更是吵著要去。她只考慮了幾秒就屈服了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帶妳們去玩......也可以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真的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嗯,可以啊。免得sao吵的把房子給拆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得到了澄輝的首肯,大家開始吱吱喳喳的討論起行程,大概有些興奮過度,竟然認為美月說期末發表完就出發是個好主意。



        校園裡有一條淺淺的河流,若不是水門阻擋,將直流出校外。經過拱橋,真風忽然沒了聲息,向橋下望去,似是被什麼吸引了注意力。

        這樣的雪天,照理是不應行船的,但在她們身上就無人想去責備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小小的木船上,望海有一搭沒一搭的向後划動船槳,青色水波搖盪發出聲響。朝夏勾著她手臂,仰著臉靠在她肩膀,伸出另一隻手去接住落下的雪。

        從橋上只能看見她們重疊的背影,頭髮上、肩膀上,開始棲息那些細碎的風雪。朝夏仰著臉,偏偏還要張嘴唱歌,像等不及用嘴巴去裝似的。她們經過拱橋底下,朝水道盡頭流去,一截截斷續的歌聲也逸散在風裡。



        從未有人如你一般,輕觸我,如輕觸易碎玻璃

        領著我,在仲夏夜的草地上旋轉

        從未有人如你一般,輕觸我,如輕觸易碎玻璃

        親吻我,溫度燃盡月亮


        能不能讓我們回到逝去的理想年代?

        那裡的愛太過甜美,遙望都令人悲哀

        能不能讓我們回到逝去的理想年代?

        宛如繫在每一個從前的夢裏

        能不能讓我們回到逝去的理想年代?

        鑽石般恆久,存在即是為了不朽

        能不能讓我們回到逝去的理想年代?

        宛如繫在每一個從前的夢裏



        澄輝和真風走在一起,自然也看見了她所看見的,她悄悄偷看真風的臉色,雖然平靜,但分明不自然。

        「聽說朝夏學姊和望海學姊真是一對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......所以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她們是很般配的一對,不是嗎?」

        是呀,水調歌頭,未飲先醉,真夠膩歪的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是一對又怎麼了?Akki妳不會是那什麼吧......搞歧視?」

        澄輝好看的側臉頓了頓,才轉過去白她一眼:「懶得理妳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平時受到這種對待都要衝上去假裝掄拳頭討打一番的美月,這次意外的閉了嘴,什麼也沒說,只是若有所思的鼓著臉頰,無聲的踢起鞋子上的雪。少了她的絮絮叨叨,落雪的世界顯得特別安靜,只有歌聲漸漸遠去。

        真風是真的覺得沒什麼。無論朝夏和望海是不是真的在一起,那也與她無關。她和朝夏之間共同擁有的似乎只有猝不及防,猝不及防的相遇、猝不及防的敞開......或許這個世界上還是有真正的巧合存在,而那並不是屬於她的幸運,只是純粹的機率。

        除此之外,她們就沒有共同的回憶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沒有很多的情緒,她還來不及寄託很多情緒。至多是面對太過廣闊的冰原,那種輕描淡寫的無力感,告訴自己「本該如此」一般,掐滅剛剛燃起的小小火苗。

        真風抬起頭看鉛灰色的天空,從天而降的細雪拂在面頰上,很快就化開,只剩下細小的、冰涼的感覺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們四人沈默的走著,在淺淺的初雪中踩出四排淺淺的腳印,新的雪又紛紛落在剛剛出現的坑上,就有如向前看不見去者的步伐,回首也即將看不見來時的小徑。


        有一件事美月並沒有說錯,雪——是抹去一切的雪。
















*akki老家K市=神戶,設定上就是有馬溫泉

*歌名是1965


(tbc.) 

下一次是akkisao專場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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