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Maamaka) Halfway to Nowhere 33-37



33.

        「所以妳是說,要我演這個角色?」

        朝夏認真的點點頭,毫無不耐煩的神色:「是啊,其實我已經說第八百遍了,妳要是讓我再說一遍......那我也只好再說一遍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......我拒絕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妳再說一遍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我拒絕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妳再說一......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我拒......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別急,妳再說一遍我也是不會聽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 真風抿起嘴,她就知道會這樣。

        其實也未必是真的很討厭演戲,只是覺得她太過心血來潮。



        出乎意料的,朝夏並沒有很快放棄,好幾次在她餵貓的時候抱著稿子突然出現,嚇得她差點將螢幕摔在地上。她不願意出演,朝夏也沒再說什麼,只是每次都讓她唸斯坦的台詞,然後咬著筆桿子在那苦思冥想

        她是如此才氣綜橫,能讓她熱衷的事情,肯定也不會是普通展演。

        真風台詞唸多了,忽然就有種感覺,好像角色真的和她合而為一,在打磨中越加相像。她有些悸動了,但始終沒有答應,畢竟是大事,不僅時要克服心裡障礙,付出大量時間心力,還得費心融入到朝夏的團隊裡去,而這些事情她並不確定朝夏是否考慮過。

        好像答應了,她們的時光便不再只是她們的時光,會有Kai 、有蓮水,有別的屬於朝夏城堡的住民,而她將被迫從這偏居一隅中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她還不確定自己是否想牽連的那麼深。

        幾天下來,看上去是毫無進展,朝夏開始顯得煩躁。雖說她們身處山腳稍稍上方的蔭涼處,放眼望去鬱鬱蒼蒼,還能俯瞰隧道吞吐來往城內外的火車,但始終還是個野地,炎熱難免。

        咬筆桿已經不管用,她一下又一下捋著自己的前髮,終於在真風遞飲料過來時,扯住了她的衣角:「妳真的不想演嗎?如果妳願意加入的話......我可以幫妳做一件事來交換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樹林在她的臉上投下陰翳,眼神卻始終清亮,真風背著光,表情不明,尚未作答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有很短的一瞬,朝夏以為她還是不答應,放開手轉了回去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不勉強,沒關係,我寫別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她聳聳肩,抬起手臂——然後將整沓稿紙投入了風裡。

        「Maa sama!」

        這些字句,在真風為它們定義之時,便已有了具體的形象,無論朝夏怎麼改,始終揮之不去,真風不演,那麼故事也走不到結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好唄,重新寫過吧......

         她不心疼,誰來心疼?

        飲料罐掉在地上發出咚鏘一聲,隨後軲轆軲轆向山下滾去,汽水灑出運動軌跡,空氣中混合了盛夏和粘膩的味道。

        比重力更快到達山腳的是一道瘦長的身影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些斑駁的蝴蝶被人攔截,一雙手四處遊走,收束了它們的翅膀,緊緊捧在胸前。

        朝夏驚訝的站起來,看著山腳的馬路上,真風伸直細長的手臂,努力的左跳右蹦,終於把那沓稿紙都收了來。山風將她的褐色短髮吹的亂七八糟,馬路上淺黃成團的煙塵飛揚,她卻站在其中給了一個清晰至極的微笑。

        金色的太陽,盛夏的味道是葡萄味的。



        真風按著胸口那疊稿紙頓了頓,覺得沉甸甸的。她將微微的後悔安頓好,在心底嘆口氣,仰起臉笑道:「導演,亂丟劇本是對的嗎?」



        一個巨大驚嘆號啵的一聲出現在朝夏頭上,朝夏立刻飛奔下山來抱住她,套路道:哇,好棒,我就知道Yurika對我最好了!真風被重力加速度撞的要吐血,連退三步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知道,自己沒有辦法,只能選擇命運的新節點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斯坦——!」

        「丹尼爾——!欸,不對,這劇是這種走向的嗎?」

        大隻少女還在她雙臂之間跳來跳去,真風趕緊補充:「妳還欠我一件事,說好的啊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對對對,妳說啥都對!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暫時想不到,先欠著吧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好好好,妳說啥都好!」

        「......」

        這樣也勉強算接住了吧。她想。        






34.

        很久、很久以後,當真風再次久違的回到這個小城的時候,盛夏的味道會被鍍上一層金色,重新想起,美術社、銀橋、後山、老宿舍,這些並不華麗的記憶自虛空渡來,閃耀青春的光芒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會發現在這個時間點,察覺夏天的到來,並不是戶外溫度漸漸變得難以忍受需要開冷氣,而是坐在山丘上對著來往返鄉高峰的火車無憂無慮的招手,一罐清涼啤酒便能輕狂醉倒;有大把時間能隨著另一個人上山下海、擠在嘎吱嘎吱作響的老舊單人床上分享一雙耳機、在燥熱夏夜空無一人的大馬路上做跨欄比賽。

        跑吧、跑吧!越過日月的界線,越過命運的靈光乍顯。

        朝夏的夏天,總是金色的。



        故事還長,而這時候的她們,必無後悔。






35.

        「真風涼帆,驚異的大拔擢!」

        如果她們真是一個劇團的話,公告頭條大概就會這樣寫吧,她趴在床上百無聊賴的想。用100%黑墨印個全開左右,就是朝夏的平面風格。

        從一個無名小卒突然被拔擢成第二主角,多了一層關係,朝夏就不再能神出鬼沒隨心所欲了。在進到美術社地下室那時捉到的微小預感,又模模糊糊回到她身上。

        扔在床頭的手機安安靜靜——顯示朝夏還未起床。劇本的大綱雖是有了,但確定下來的台詞也就那麼點,結局也還未想好,真風這幾日反覆的讀,都快讀爛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至於劇團,決定加入後她特意了解了一下,果然只是有構想沒實行,處於百廢待舉的狀態。

        指針指向十二點,她終於忍不住抓起手機跳下床:「前輩,起床了嗎?」

        手機裡響起的聲音近在咫尺:「早就起床了啊,哈哈。」

        真風轉頭,朝夏交叉著一雙長腿,抱胸靠在門口,雖然人模人樣,明顯還睡眼惺忪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我一直很好奇......晚上會比較有靈感嗎?」真風步出房門,經過側身的朝夏時這麼說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我這還不是在為了劇團努力嗎。」朝夏反鎖上門,勾上前面人的脖子並肩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我寧願妳作息正常啊。真風也不再說什麼,她總覺得朝夏有種很奇妙的自虐傾向,只願順心順意,卻不願照顧自己。



         今天照舊,朝夏讓她看新的進度,兩人便照著進度對台詞,再一起修改。她們對結局倒是不著急,畢竟在那之前還有得忙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得不說,真風認真工作的時候,還是十分靠譜的,朝夏也很快發現了這點。

        「這個劇,妳想要什麼時候發表?」她拿著本小本子,像面試官一樣問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一年後妳覺得怎麼樣,斯坦?」朝夏單手撐著頭,眼睛含笑,聽到「發表」如此嚴肅的字眼,似乎覺得很有趣。

        真風在心底暗暗鬆了口氣,從無到有可不是小事,如果朝夏說了個半年內的日期,她說不定會忍不住想要暴起殺人。

        「還行吧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她們沉默一會,真風在自己的本子上寫寫劃劃,正想開口,朝夏卻搶在她前面說了:「妳是不是還想問演員?場地?布景?燈光?還有最重要的......錢?」她聳聳肩,攤開手心:「我也不知道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我的人脈倒是挺廣的,但財力甚至時間,很不幸的,似乎都沒有。」

        真風被一頓搶白,反而笑了:「我早就知道是這樣。沒關係啊,看了劇本就能感受到,妳真的很有才華,特別是畫面感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朝夏眼神亮了起來:「是啊,我有才華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她琢磨著該怎麼說明,一面喝了一口水:「雖然劇本上還沒寫明白,但妳應該也看出來了,我不想做普通的實驗劇場。」

        真風等著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我想做互動劇場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妳說像sleep no more嗎?」

        朝夏差點把嘴裡的水吐出來:「不錯啊,困在這小城裡妳竟然也知道sleep no more。」

        真風又笑了。






36.

  朝夏將劇本塞到真風懷裡,拿出鑰匙開門,真風跟進去,立刻就明白為什麼朝夏要羨慕她們的新宿舍。

  這房間還真是......很古色古香。

  木刺參差突出的床柱在朝夏坐下時發出細微的聲音,真風小心避過地板上凹陷的坑洞。

  朝夏眼明手快,從一疊歪七扭八的書堆裡抽出筆記型電腦,那書堆晃了一下,竟然沒倒。

  「越高年級住的越爛,反正再爛你們也不能退學了。」

  「......真是真知灼見。」

  朝夏十指在電腦上翩飛,不忘歪頭示意:「腳不要放到床上,等下洗了澡才能上床。」

  真風雖有心理準備,還是不免心中一跳。朝夏拖著她聊得太晚,早過了蒼羽健康的睡覺時間,她又每天都要那麼早起,真風實在不忍心回房吵她,只好來朝夏房間湊一夜。

  「我看我還是打地舖就好......」

  朝夏好笑的看她一眼:「不是我非要攔著妳打地舖,但妳是不是忘了我和強迫症跟潔癖住一間?哪來多的棉被給妳鋪床。」

  看真風在床尾坐的拘謹,雙腳並排放在地上,朝夏忍不住走到衣櫃丟出幾件衣服:「算了,妳先去洗澡吧。」



  真風披著毛巾,赤足走在地毯上,漏網的水珠順著她小腿滑落。身上的味道很好聞,但並不熟悉。她在原地踩了踩,讓腳底變乾。朝夏抬頭打量:「好帥啊。妳果然還是適合穿白的吧。」真風聞言差點又把自己嗆死。  

  那雙赤足行過大片深藍色短絨地毯,不算白皙的膚色也形成強烈對比。然後踏上白色床單,凹陷出皺褶。

  聽見床的哀鳴,朝夏趕緊伸手抓住她:「小力點成嗎,床要塌了。」 

  真風被拉到床裡邊坐著,兩人面對著螢幕,正播放互動劇場的訪談。 

  等朝夏洗完澡再回來,滿是乾貨的訪談已經看得真風昏昏欲睡。朝夏爬上床,摘掉真風兩邊耳機,她立刻渾身一抖清醒了。

  「想睡啦。」她自己帶上一隻,又將另一隻給真風塞了回去。

  真風是真的困,卻連個哈欠都打不出來了。朝夏和她趴在同個被窩裡,溫度立刻顯得燙得驚人,鼻腔裡充斥著加倍的相同香氣,稍稍一挪動就能碰觸彼此的肢體。

  耳機線相連,牽一髮而動全身。

  老舊的日光燈呲呲作響,剛剛一個人沒注意到,現在空出一隻耳朵,卻覺得比耳機裡傳來的含糊聲音還要更加清晰。

  還有她的心跳。

  真風沒辦法向裡邊挪,再小的響動也小不過她們如今的物理距離。她看著螢幕,腦子糊成一鍋粥,偏偏朝夏像是察覺什麼一樣,看了過來——  

  「妳......」

  正在此時,螢幕上突然跳出一個通訊視窗,伴隨刺耳的提醒聲。真風一眼就看見了那名字,立刻將耳機摘掉,避開鏡頭挪到最裡邊去了,做完她馬上後悔,這不是顯得自己心虛嗎?

  朝夏看她一眼,按下綠色的允許鍵,螢幕立刻被另一張臉占滿。

  那張削削尖的臉皺起眉假作嚴肅:「妳怎麼還在線上?快去睡覺。」背景傳來哄笑聲音:「Aya chan管太寬啦。」

  朝夏聳聳肩:「還很早好嗎?而且我今天帶了學妹的。」

  電腦裡驚嘆聲四起,原來那尖下巴立刻被推開,換了另外幾個人嚷著要看學妹。

  真風聽不見她們說甚麼,就見朝夏忽然把鏡頭過來,一臉驚嚇。螢幕裡明日海、七海等學姊向她激動揮手,似乎還想向她說什麼,但很快就被朝夏無情轉回去。

  「好了我還要陪學妹,妳們不要吵鬧。」

  對面似乎仍是吱喳不休,她聽了一會又笑說:「閉嘴,妳把Chii chan搶走了,我要跟妳斷絕關係妳走開。好了快睡,再也不見。」螢幕裡應當是不肯放棄,朝夏「再見」、「再見」連說了好幾遍才終於切斷通訊。

  真風挪了回去,想到自己剛剛下意識就想躲開,朝夏肯定總是很坦蕩的吧。

  所以即使是在望海面前,也能自然而然的將鏡頭轉過來。



  這小插曲倒是讓真風疑惑,如果要辦劇團,為何不是先找身邊熟識的人。

  「我以為前輩會先找Kai…...七海前輩和蓮水前輩呢?」

  「別說了,想到Chii chan就生氣,這兩個見色忘友的人!」

  真風挑眉,舉起雙手做投降狀,她可不想不小心就打開了學姊們的八卦。

  「那......望海前輩?」

  「她不會和我一起做畢製的。她和別人約定好了。」

  「哦——」她拖長音:「所以我果然是沒有選擇的選擇。」

  朝夏但笑不語。



  她們有一搭沒一搭,終於討論起正事。朝夏雙手撐著臉,用手指無意識來回撫著鍵盤,勾勒著心中的藍圖。

  首先要有一個密閉空間,隨著燈光人物變換,時而是遭竊的美術館,時而是主人公們快意作樂的酒吧,時而是危機四伏的旅店。而觀眾們時而是美術館裡的遊客,時而成為幫助演員們藏匿的人海。橘黃色的燈光下煙塵浮動,杯觥交錯,互相交換無傷大雅的耳語,而後斯坦突然一拍桌子打破了寧靜:不覺得悲哀嗎,憑什麼善良國民辛苦攢下來的錢要被上交給國家?能花的才叫錢,不是嗎......

  「還說沒有場地,妳明明心裡已經想好了不是嗎?」真風看上去很困很困了,溫和下垂的眼角都沾著水氣,還是笑著瞧她。

  朝夏勾唇一笑:「不如妳也把妳心裡想的說出來?」

  「好啊。」

  「三、二、一 ——」

  「只有銀橋。」異口同聲。

  真風臉埋在枕頭上低低笑了幾聲,朝夏也笑了會,正待再說,卻發現身邊人竟然已經睡著了。

  這人難道是充電式的嗎?沒電就睡?

  她輕輕將她推過去,給自己留出一半的枕頭空位。俯在她耳邊低語。

   「才不是呢。」



        然後又拍拍她的背,滿意的躺下:「睡吧,明天帶妳去見其他人。」






37.

        朝夏總是做夢,睡了就要作夢,幾年來天天不間斷。

        這地方她倒是熟悉——

         她慣用熱烈鮮明的顏色,朦朧晦暗的顏色總是不順手,唯一一次畫的令自己滿意還是一幅最近的肖像畫。畫的是誰她也不記得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些明度低的顏色混在一起,藍紫色打底,佈滿宇宙,緩緩旋轉,偶而還有一絲絲游離的顏料飄過來,撈一把,便會浮在她指間盤旋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坐在一把高腳椅上,拿著一支望遠鏡。

        雖說拿著一支望遠鏡,她卻覺得沒什麼好遙望的,沒有星點的混沌宇宙,又有甚麼好看?如果夢裡也能有時間流逝,那她或許已和和氣氣的坐上千年,一個人伴著這不使人窒息,卻鹹的像眼淚的靜謐。

        喃喃道,輕輕如自言自語:「我的星球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這裡是妳的星球?」

        朝夏差點摔下高腳椅,要知道,這高腳椅是真的很高,摔下去指不定還沒到地面就漂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妳是誰啊?」

        她圓睜雙目,瞪著那不速之客。那人規矩的穿著太空衣,頭戴頭盔,看不見容貌,也拿著一支望遠鏡,此刻站在椅腳底下正轉著望遠鏡,從鏡片裡看她。她是黃綠色的,藍色作陰影,一點也不像朝夏通常的手筆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我也不知道我是誰,聽說這宇宙裡的人都得要有一個『最重要的東西』,妳找到了沒有?」

        那是什麼?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。朝夏納悶。想想自己最重要的東西可能只有手上這個望遠鏡了,便揚了揚手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妳下來吧,太遠,我看不清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我不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那我上去吧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不行,太危險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那好吧,我能暫時在這裡住著嗎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為何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不知道。我覺得在這裡說不定能找到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哦......隨便妳吧。但我可沒有房子給妳住。」

        那黃綠色的太空人微微一頓,竟然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鏟子和一堆磚頭。

       「沒關係,那我現場蓋一個吧。」

  這傢伙好像在笑。












tbc.


Sleep no more是紐約的一個互動劇,以整棟房子為劇場,演的是現代版馬克白,好想看喔。

以前跟我們家小久(叫誰)說這一年只是過渡,在原來的預計里也是這樣的,但這下諭里華是徹底攪和進來了......這樣我就徹底不需要大綱了多棒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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